澎湃新闻记者 陈悦 通讯员 梁建安
他们被称为保洁保安，也可以称为物业人员。似乎无处不在，又经常被忽视。无论是办公楼、住宅区，还是商场、医院，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。
疫情封控期间，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在岗工作。在人员众多的小区，他们依然在清洁卫生、守护平安，也加入志愿者、变身“大白”进行疫情服务；在空荡落寞的商场，他们坚持着巡逻消杀，为迎接疫情后的开放做准备。
采访都在夜晚，在他们结束了一天的战斗的时候。因为疫情，不少人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，吃盒饭、打地铺都很正常，有人说时间过得飞快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，也有人说“留下”是自然而然的事，这是为抗击疫情应尽的责任。疲惫、压力大是避不开的，但看到居民和业主的认可，他们觉得值了。
疫情期间，临港17区物业人员服务居民。 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 供图
任务接连，变成有经验的“大白”
疫情防控的开始有些突然，而后任务一个接一个。毫无抗疫经验的蒋捷和他的物业团队，临时成为志愿者和“大白”，在处理各种居民事务中，逐渐成为经验丰富的社区防疫专职工作人员。以下是他的讲述：
临港17区物业人员上门发放抗原检测试剂。
我是临港17区项目的物业负责人，负责商业性社区公寓。物业管理工作主要是保洁、保安、设备维护。面对疫情，除了做好物业本职工作，我们也作为志愿者，配合居委做好防疫工作。
3月16日，临港17区T1楼发现2个密接，500户全部封闭。居委人手紧缺，我们物业12个人承担起了抗疫任务，开展人员信息统计、通知每户做核酸，同时承担起了楼内住户的生活物资采购、快递外卖、生活收垃圾收集等后勤保障任务。
由于封楼是临时通知，很多居民没有准备，食物、生活用品都不够。我们建立了代购群，业主把购物清单发到微信群，每天有三次统计，而后通过外面的保安、保洁每人负责一张单子帮业主采购。
留守的物业员工没有住的地方，吃饭、睡觉、洗澡都很难。吃饭多是依靠盒饭，但门店关了就订不到，只能吃泡面、速冻水饺；睡觉就打地铺，盖一点衣服，也有些睡办公桌或者椅子拼个床，两个人睡一条被子；洗澡的话也只能到楼上业主家，三四天洗一次，反正挺不方便的。
部分装修人员和办公人员也关在封控楼栋里，情况和我们差不多，没有床，吃饭没着落。我们协调装修人员打地铺，吃饭和我们一起，我们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，有我们一口就有他们一口。办公人员稍微好些，办公室就有很多沙发或凳子，他们也能拼一拼，吃的东西基本上就是靠外卖。
有了初次抗疫服务经验，抗原检测工作也交给我们物业公司来做了，范围扩展到3栋楼1100多户人家。
3月26日下午4点接到通知，差不多忙到晚上12点，所有员工都要加班。居委发来抗原检测视频，我先进行员工培训，讲解操作要求、回收流程，然后挨家挨户发放抗原检测试剂盒，年纪轻的看视频会自己做，也有些人拿到东西，完全不知道怎么弄。有位八旬老人听力不太好，手机也不会弄，很难交流，我们只能通过写字来告诉他，最后是我们物业帮他抗原检测。
再到这段时间浦东封控，业主足不出户，我们物业都变身“大白”，一家一家送快递、蔬菜大礼包，做核酸时维持秩序。我们员工有限，总共十多个人，除了门卫和常规监控室的，能在外面上上下下跑的也就五六个人，要统计信息、汇报数据，一天跑下来还是挺累的。
大家都没有抗疫经验，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，怎么弄一点方向都没有，就是不断学习，不断改进。
坚定留守，“做好该做的”
赵蔺廉是百联物业世博源购物中心项目经理。两周以来，他始终守护着世博源购物中心，从客流减少直至商场关门，他仍然驻守在商场内进行每日的消杀工作。以下是他的讲述：
赵蔺廉和业主在商场内检查。
3月11日起，世博源服务中心不断有员工接到居家隔离的通知，一周不到的时间，项目的上岗人数从230人递减至不足150人。商场在经营中也发现，陆续有些商户出现疑似病例，于是汇报到相关部门，进行了初步的消杀工作。
直到浦东宣布封控，我们才接到商场关门的通知。之前一直是开门的，只是不断有商户关门，但只要商场没有正式关门、只要有一个客人在，我们物业工作人员就必须要在现场。
由于居家隔离的员工增多，我们对岗位工作进行了调整，确保商场稳定安全。原来是可以换班的，后来我带领团队24小时轮流值守，大家都自我调节。
赵蔺廉团队成员协助核酸检测扫码。
3月27日晚得知浦东封控消息后，我也没多想，就觉得有责任留守。于是组织人员开了2辆车，以最快速度到浦西买了一些方便面、蛋糕，赶在零点前回到浦东世博源，等卸完货、清点好数量、商量好发放方案已经凌晨两点多。前几天一直是这么维持着。因为人多消耗大，公司也想尽办法帮我们补给。
浦东封控核酸筛查后，我们的工作强度没那么大了，但是每天的消杀工作是一直不间断的。我们旁边就是世博展览馆，现在是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。即便商场关门了，该做的消杀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。
现在，商场里只有留守的125人物业团队和几个业主。和外面的很多“大白”一样，我们只能临时找地方休息，比如累了就躺椅子上、趴在桌上。
我是退役军人，面对疫情，我不由自主地觉得，这个事情必须要有作为，再说我是党员，该有的担当和责任必须有，一定要以身作则。
本职工作和防疫，都要做好
沈东亮是上海春晖物业有限公司总经理，负责闵行和徐汇的30个小区。为了方便工作，最近他吃住在公司，希望和身处社区一线的物业人员一样直击疫情挑战。晚上10时，在不断的“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”，记者联系上了他：
春晖物业人员协助给居民送菜。
现在一线的员工压力非常大，老百姓都居家了，但物业保洁、保安没有停滞。我们既要做好正常的物业管理，也要做防疫任务，包括上门收垃圾、公共场所消毒，对人员进出的询问更加严格，还有对业主的情绪安抚工作。
前些天，有些小区比较躁动。疫情期间，有些人懂得做好自我防护，很自律；但也有些人不是很配合，就觉得“我们小区都是阴性的，我们可以外出散步”，他们有一种往外冲的冲动。
所以，我们需要做很多解释工作，缓解大家的情绪。相比正常的物业管理，现在的一线员工工作难度是原来的2-3倍，非常累。
春晖物业人员在封控小区进行志愿服务。
3月31日早上，在一个封闭小区，有租户来小区门口取东西，非常多的蔬菜。因为住户不能直接和外面的人接触，保安把菜一点点搬进来，问询时，租户只解释说“我订的比较多，邻居之间分分就完了”。
后来，保安巡逻时发现他在小区卖菜，试图制止。有居民觉得不应该在小区私自卖菜，这些菜为什么会被放进来；也有人觉得保安不该制止，“我们要买菜，我们要吃”，后来110来了，居委、物业一起平息了事情。争辩中，大家也不听解释，双方都觉得保安有错，保安也觉得憋屈，后来物业又给保安做思想工作。
世纪苑小区，“大白”帮忙卖菜。
争执不清的时候，我们就按照防疫要求的规则来做事，把这些菜交给城管，然后他再去领菜。当天下午，蔬菜礼包也发放到了每家每户。有些场合是很难解释的，只能把事情解决掉，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为了这件事儿而耽误更重要的。
防疫过程中，我们是动嘴、动脑，也要动手。小区核酸检测时，我们配合做好志愿者的角色，比如说场地布置、维持秩序。如果碰到年纪大或身体不便的老人，有保安人员会把他背下来做核酸，家属也挺感动的，一下就拉近了距离。
闵行有小区是从3月13日开始封的，小区经理20天都没回过家了，物业人员都留在封控小区。我也在公司住半个月了。作为公司的决策者，我希望让员工看到，我跟他们同样在一线，在思想上给他们打气，也能抽出更多时间做好防疫物资保障。
我们付出了很多，但只要有人认可，我就觉得挺开心的。可能人的价值就在于忙碌，在于发掘自我价值。包括我们物业人，做到了应该做的，很多老百姓是能看到你的付出的，这种感觉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，每天的这种充实感很棒。
解决买菜难是最自豪的事
杨文是信居物业小区经理，疫情发生后一直守在闵行世纪苑小区，配合居委服务小区1045户居民。留守20天，她只觉得每天的生活都非常快，有做不完的事情，嗓子都喊哑了。以下是她的讲述：
我是半夜收到消息，3月12日凌晨4点多就到小区，到现在也没回过家。算上保安、保洁、维修师傅和办公室人员，我们物业有30个人留守。除了本职工作，就是配合居委工作。
杨文（左）在小区核酸检测现场。
我早上6点多起床，一直要忙到晚上10点，有时候还要更晚，每天都是倒头就睡。倒也没觉得单调，天天就像打仗一样。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内容，需要不同的应对措施。
4月1日，浦西封控，我们小区进行了第11轮核酸检测，但从前一晚收到通知我们就开始讨论准备了，小喇叭录好音，在小区公告栏、微信群里通知，说明扔垃圾、买菜的问题。核酸检测要一早就布置场地，搭棚子、拉警戒线，很多志愿者也会参与，然后按单元排队叫号，保持2米距离。
这段时间，忙的最多的是买菜问题。自从小区封控后，居民对买菜难一直很苦恼。我们接受居民推荐，联系了陇南市场的一个老摊主，在小区西门外设摊卖菜。
摊位刚支起，就发生了人员聚集的问题，城管要求改成线上卖菜。于是我们发动志愿者，组成买菜团队，引导业主线上下单，在买菜群查看公告，收菜后再付费，就像取快递的形式。
菜摊在小区门外，隔着铁门，居民可以看到但不能接触。小区门内有志愿者，帮菜摊老板打包、递菜，通知下单的人来取菜，微信群接龙服务也有人盯着。有些老年居民不会网购，看不到新鲜东西，他们不敢下单，这边能看到东西，而且老板的服务态度也不错，他们也觉得能够接受。
这个工作大概进行了两周左右，700多位居民加入买菜群。摊位老板也很配合，长期固定在我们小区，直到3月31日站完最后一班岗，所有的菜全部卖完。蔬菜大礼包也发了，我们小区的居民囤一个星期的量应该没问题。
居民的生活问题解决了就好，我们自己其实比较将就。睡觉就在办公室搭个钢丝床、行军床，保安轮流在地下室暂住值班；吃饭，一开始有食堂师傅烧饭，最近吃政府供应的客饭。因为封控时间比较长，我们就在卫生间安装了一个旧热水器，只能说凑合，大家轮流用。
很久没回家，比较牵挂的就是孩子，要中考了。有时候想想有点急，怕孩子把功课落下。不过大家也都这样，我们居委干部家里还有两个孩子。大家都在一起，也就不想这些事了，每天工作工作，麻木了。
我在这个小区已经服务了22年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岗位，这次也义不容辞。原来我以为三五天差不多，没想到不知不觉到了今天，估计还要继续奋斗。确实挺累的，没办法。希望疫情早点结束，我们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。
责任编辑：韩晓蓉 图片编辑：蒋立冬
